来源:南方传媒研究
1 热爱足够真实,就永不过时
有人问我, 这些年一直做内容会不会厌烦?其实,你会厌烦阅读吗?会厌烦电影吗?会厌烦音乐吗?我所从事的这份事业是一片汪洋大海,在看到它边际的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很难厌烦。
很多电影大师喜欢在叙事过程中穿插很长的空镜头,有时是风景,有时是不相关的物体,有时是无人留意的一个细节。
少年时看艺术片,多半体会不了这些长长的空镜头背后的深意。走过足够长的路回头看,才发现原来人的记忆都是这样的:经历过的事情大抵记不清了,但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却像空镜头一样在脑中长久地盘桓。
它仿佛告诉你,事物存在的意义并不如你原本以为的那样,在你当初没有留意的地方,有什么一直长久地等待着,它凝视,如同星空凝视你,等待着你去领悟。
进入新闻行业13个年头,我经历过不计其数的小采访,回首往事乏善可陈,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却每记起一次就鲜活一分。
2006年深圳“爱心大使”丛飞的追悼会,被拦在灵堂外的央视记者愤怒地大喊:“我是央视的!”我们一众本地土鳖记者都笑了……2010年广州亚运前夕爆发了严重的水浸街,我站在老城区及膝深的污水里,看居民在水里搬运不值钱的家具……
还有一个个加班写稿的周末,电脑屏幕闪烁的光标,以及加班日经常有的那种好天气……
作为一个走野路子的地方时政记者,我最幸运的是进了庙堂,也走了基层。在我国,大概有90% 的人对于“国家是如何运作的”这件事一无所知。经常打的说要去市委,司机却把你准确地拉到了市政府。
时政记者和社会记者不同,缺乏激情,调研、开会、通稿……全都是满满的套路,说实话和最初的新闻理想隔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刚进报社就分到了深圳记者站,而我们楼下就是一窝南都深圳搞突发和深度的猛人。无怪乎入职没多久我就开始思考终极命题——党报记者到底要如何?
从一次次枯燥的调研会议、一篇篇琐碎枯燥的稿件中,近距离观察一个决定如何从上至下层层贯彻,在基层结出各式各样的果实;也能看到民意如何汇聚成河流,形成两个舆论场的共识。各式各样的政治生态,还原出一个无比鲜活的当代中国,只有身在其中,才能说“读懂了中国”。
我很高兴通过自己的观察真正懂得了这些事,而且以传递相关的知识为乐。遇到分不清市委和市政府的的哥,我会很开心地向他解释党委和政府在架构和分工上是多么的迥异。然后我也觉察到,党报记者是这样一种人:他(她)了解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事,他站在庙堂和江湖,他懂得理想也知道现实,从而能中正平和地讲述他所了解的事。本质上,他应该是一个怀着赤子之心的书生。
2 立于真实,成于专业
南方日报最可爱的地方,在于每一只新进的呆头鸭,都会在入社短短数月内就被当成资深记者赶上架。
记得我的第一篇政经综述是在入职一个月后、在深圳站逼仄的办公室里写的。2004年的深圳不像今天这么牛气,还不是讨论“北上深广or北深上广”的时候。那一年,苏州GDP反超深圳27亿,那一期的深圳观察缺一篇封面文章,所以我写了一篇《深苏GDP打角力战,深圳能再次实现反超吗?》
说实话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鬼,但是依稀记得领导好像很开心,总之那是我第一次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挺适合写这种东东。
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开始有了写不完的综述。南方日报很多政经记者都是这么“上路”的。会写“南方体”似乎是政经记者的标配,但每年年末,在写总结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这一年经历的采访,我收获了多少真知灼见?在我写的报道中,传播了多少“真正的知识”?
中间有那么几年,说实话我很怕写年终总结。因为我对自己专业回答,往往很苍白。
综述也好,南方体也好,无非是一种文体,文体本身不自带价值,价值是写作者赋予的。后来我开始尽量向一个专业的城市经济观察者转型,在采访时尽可能地掌握一手数据,跟各个层级的城市管理者聊天,听取他们对问题的真实看法,更重要的是尽可能多阅读专业论文和书籍,从经济理论到城市研究。其实做了这些事,你离专家依然差得远,但你会变得可以分辨哪些观点是有依据的,哪些纯属流俗之见。
2013年,我又赶上了一场备受关注的GDP竞赛,这次是广州遇到了天津。当时部门领导希望我策划一组“第三城之争”的报道。作为省委机关报,策划这个选题是有压力的。反复权衡之后,我判断这组报道应该写,因为这是难得一遇的好话题,而且我们在这个话题上确实有话想说。
时与势、赶与转、大与活、竞与合、内与外、吐与纳、扩与提、城与乡、破与立——2013年《南方日报》推出的“广州九论”系列报道,为广州梳理了九道“战略选择题”,并给出了“答题建议”。这组报道后来在广州官方和学界中间引发了震动,时任广州市市长陈建华专门召开咨询会,就《南方日报》推出的战略问题问计于专家。
回头来看这组报道存在很多问题,但它有一个优点:报道提出问题是真实的,回答的态度是真诚的。真实是最宏大的叙事,真实是最大的价值。在信息爆炸的今天,谁都可以粘贴整合、炮制观点,但唯有那些站得最近的观察者,能提供事实和真知灼见。
这是专业的新闻工作者在这个时代的价值。
3 转型就是不惧向难处行
“南方+”客户端筹备期间,我向领导提出申请调到客户端工作。提出调动的前半年,我通过运营“广州观察”公众号,推出了一些政经观察文章,当时取得了不错的点击量,这印证了我的观点:优质的内容是自带传播力的。当时部门里参与运营“广州观察”公众号的人很少,我觉得如果能有更充足的人手、更多技术手段,我的很多想法就能变成现实。
感谢领导们很理解支持我的想法,调到客户端之后,忽然发现根本没时间从容地实现自己的工作设想,绝大部分时候是被一股泥石流裹挟着向前冲——
2015年12月,深圳发生光明新区滑坡事故,在客户端不具备直播功能的情况下,我们用滚动发稿实现了“准直播”,南方日报、“南方+”客户端的新闻专业优势在这次直播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2016年初广东省“两会”期间,多个重要人事信息通过“南方+”客户端实现全网首发,充分体现了我们独特的政治优势;
再后来,“南方+”上线了“直播广东”平台,成立了新媒体实验室,在全国“两会”、里约奥运、迎战台风妮妲等新闻“大考”中,“南方+”交出了一个个新媒体“爆款”,当专业新闻生产机构插上新媒体技术的翅膀,事实证明我们可以飞得很高、很远……
这一年,形势相逼、步履蹒跚;这一年,脚踏实地、不觉路难。“南方+”的小伙伴们没有一天不是在干中学、在学中干,去年此时内容中心没有一个人会做H5,现在编辑基本都掌握了H5技能,马力全开的时候一天甩出三四个H5。什么?你说你不会弄脚本不会P图不会写综述?你还好意思在“南方+”内容中心混?
我们不但把自己赶上架,还试图把南方日报全体记者都赶上架。我经常听到编辑这么“忽悠”记者:“直播一点都不难,手机拍摄两分钟学会。”“脚本很容易搞的啦,10P以内,每页两三句话。”“后台导播嘛,不是有手册吗,照着手册一步步来就学会了!”
最神奇的是,我们发现被我们成功忽悠的记者们都发生了“质变”。写脚本是小Case,直播不在话下,文字记者客串主播、摄像师的事情屡见不鲜。2016年11月我去中山记者站座谈时,记者们还苦于不知道怎么做视频直播;2017年1月中山市“两会”时,他们在会场搞直播,吸引政协委员纷纷前来主动要求“被出镜”、“被采访”。
转型,就是不惧向难处行。再难的事,只要有价值就去做。唯有向难处行,才能增益己所不能。当闯过一道道难关,会发现自己的“段数”不知不觉提高了。如果畏难不前,就只能原地踏步了。
虽然一路都是被现实的鞭子抽打着向前跑,回头看看,这一年来竟然许多小梦想都实现了。最初我想做一个品牌政经观察栏目,现在我们有了“粤有料”;我想把枯燥的时政报道通过图像表现出来,我们有了新媒体实验室;我想做一个有一定传播力的新闻视频节目,感谢名记赵杨和小伙伴们,《武松来了》远远超出了我当初的“小野心”。
有人问我,这些年一直做内容会不会厌烦?其实,你会厌烦阅读吗,会厌烦电影吗,会厌烦音乐吗?我所从事的这份事业是一片汪洋大海,在看到它边际的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很难厌烦。
截稿日窗外的蓝天、采访路上遇到的风景、那些跟我聊过天就相忘于江湖的人……所有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大概就是意义背后最紧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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