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萌呆

导读：中国影视文化产业的一次集体狂欢与撤退。

崔永元一怒揭开了影视圈阴阳合同的内幕，人设崩塌不止范冰冰，一首凉凉也不止献给A股的影视公司们，还有昔日的避税天堂——霍尔果斯。

霍尔果斯哈萨克语意为“积累财富的地方”。在这个新疆与哈萨克斯坦接壤的小城市中，2017年新登记注册各类市场主体14472户、注册资本（金）高达2015亿元。

财富虽然扎堆在这里，却并没有在这里累积。

根据当地的税收优惠政策，在此注册的影视传媒、广告、互联网、教育、体育、保理等行业的企业，不仅少交了很多税，根据增值税、营业税、所得税及附加税等当年留存地方财政金额，还能额外获得按留存总额15%—50%的返还奖励。

统计显示，每年至少有200家企业各自向霍尔果斯注册的子公司转移2000万元以上利润，仅一年时间，霍尔果斯一地就有40亿税收流失。

“政策已经被一些代理商的企业玩坏了。”一位不愿具名的知情人告诉PingWest 品玩（微信号：wepingwest）2018年3月，霍尔果斯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招商局已经发出通知，要求规范和整顿企业注册行为，现在政策暂停，园区整顿。

避税再无天堂

“除了五免五减外，其他的优惠政策都暂停了。”PingWest 品玩（微信号：wepingwest）记者近日以想要在霍尔果斯注册公司为由询问某代办机构时，该机构负责人表示。“地方政府的增值税返还还有个税减征等政策目前都暂停了。”

据了解，已经叫停的是霍尔果斯地区影视传媒、广告、互联网、教育、体育、保理等行业，根据增值税、营业税、所得税及附加税等当年留存地方财政总额给予的返还奖励，以及对引进企业人员薪金收入的个税优惠，以及增值税、附加税按比率奖励返还政策。

另外，“从今年起，所有注册企业必须一址一照了。”上述负责人表示。当记者表示想注册影视公司时，该负责人明确表示，该地区影视公司和影视许可证已经暂停注册了。除了新增受到阻碍，“由于不久前崔永元与范冰冰的事，现有的影视公司受到了不少影响，开始对发票领取量有所限制。”

从4月开始自查风波以来，一些企业为了能够继续在霍尔果斯享受优惠政策，已经开始在当地招聘人员并重新租赁办公场所。然而，对霍尔果斯地区一些问题公司来说，“五免五减”政策是否仍可享受，也是个未知数。

截至记者发稿前，国税总局的网站上，并没有出现该政策变更有关的信息。但这并不能说明该政策的红利期仍存在，“很可能在明面上你不会看到一个通知说这政策停了，但实际上可能大部分企业再也享受不到了。” 一位法律界知情人告诉PingWest 品玩（微信号：wepingwest）。这可以看做治理的开端，曾经宽松的政策和监管都会随之收紧。

曾经跟风注册 如今成了摆设

去年过完年，小C开始频繁听到这个新疆边陲小镇的名字。“在我们这圈，好像那个时候见面都要问，你们在霍尔果斯注册公司了吗？”小C所在的影视公司主要有两块业务，拍摄原生网大网剧之余，也为一些大公司制作广告微电影。“原生内容基本靠广告养，后者反哺前者，这基本是行业共识。”小C告诉PingWest 品玩（微信号：wepingwest）。

尽管不具体负责财务工作，小C从同事和同行的交谈中就了解到，霍尔果斯有着对影视、文化等公司高度优惠的税收政策，如果把公司注册在那里，对于本就收入不多的小企业来说，相当于节约了很大一部分成本。

“对于类似于影视业这种投资短平快，且不需要在注册地构建大量固定资产的行业，自然很快在霍尔果斯开花结果。”资深注册会计师、知名财税专家刘志耕告诉我们。老板是去年4月开始张罗这件事的，小C说，“当时他让财务去霍尔果斯注册一个分公司，还给了她一个当地代办人的电话。”大概六月份，小C所在的公司成功注册了霍尔果斯xxx文化传媒公司。“当时老板亲自飞过去一趟，回来开会宣布办好了，以后广告收入统一签那间公司的合同。”

可是，老客户的合同都签了几年，当时也没有新客户进来，这间公司其实一直没有启用。今年3月，小C经手公司新接的一个广告合作，老板终于想起了自己远在霍尔果斯的公司。没想到，这开张生意就黄了。

“我和当地代理人联系，他告诉我，现在政策变了，当地税务局不给发票，要等很久。”小C以为他有意搪塞，问了了解情况的朋友才知道，遇到问题的不止她一个人。

朋友大S所在的某知名广告公司，也在霍尔果斯注册了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准备将其新媒体业务剥离出来。“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用了。”大S告诉我们。

新客户更是不能等，小C最后还是用在北京的公司签了合同。“这时间耽误不起。”

注销霍尔果斯

2018年5月5日，一名知乎网友在问题“2018办理霍尔果斯公司注销手续要求？”的问题下面作答。“鉴于霍尔果斯注册公司的新政策，已注册经营的公司也需要提供实际的办公地址，目前很多霍尔果斯公司已无实际经营，很多公司注册下来业务开展缓慢，未达到预期效果，为精简组织结构，提高管理效率，整合公司资源，降低运营成本，可以选择注销霍尔果斯公司。”

除了阐释办理霍尔果斯公司注销手续要求的七个步骤外，答案的最后，还贴着“拓万财务专业提供霍尔果斯工商注册登记及财税代理等一站式服务，涵盖霍尔果斯企业发展全生命周期，从公司注册到公司注销…”的业务广告。

点开“拓万财务”超链接，尽管官网页面“错过了上海，浦东，这一次可别错过东方迪拜霍尔果斯！”的广告语依然醒目。在首页醒目的blanner上，“霍尔果斯公司注销”已经和“霍尔果斯优惠政策”、“关于我们”等信息提到了并重的位置。

今年3月初，霍尔果斯召开了财政部专员办进点见面会，一位财政官员在会上表示，企业利用霍尔果斯的税收优惠政策大量转移利润，导致其他地方政府税源流失，扰乱了地方财政制度。4月，霍尔果斯国税局要求多家当地影视公司进行自查。

“确实有一些企业采取迅速转移主营业务只留一个空壳企业，或注销等金蝉脱壳的方法，但企业仍存在大量欠税或偷税问题。”刘志耕告诉PingWest 品玩（微信号：wepingwest）。这时，如果企业没有注销，但只有一个空壳企业，则仍然由该企业承担纳税责任，税务部门应该直接通知企业负责人履行纳税义务。

“但对于发现的偷逃税行为恶劣，具有明显主观恶意，金额巨大，还应该根据情节轻重，按照税收征管法和刑法规定，依法追究已注销企业相关责任人（包括单位负责人及相关责任人）的行政和刑事责任。”刘志耕表示。但如果企业已经注销，负有纳税义务的是与原企业有法律渊源关系的单位和个人。而向连带纳税义务人追缴税款时，一般只追缴税款和滞纳金，不追缴罚款。

根据相关规定，现阶段明令禁止的是“一照多址”。2017年10月31日，媒体报道称，注册地址在“新疆伊犁州霍尔果斯市北京路以西、珠海路以南合作中心配套区查验业务楼8楼”上的企业有957家。

记者通过天眼查官网，于2018年6月28日，通过查询该注册地关键字，显示共找到公司437家。

另据一位接近财税系统知情人向PingWest 品玩（微信号：wepingwest）透露，崔范事件后，曾有媒体前往霍尔果斯采访当地企业办税人员时，对方均以不知情为由拒绝回答。“（财政）部里和国税总局压力很大，所以特别谨慎，好像涉及到新疆和一带一路政策问题。”

事实上，霍尔果斯不仅具有了日显突出的战略地位，而且又因“一带一路”带来了发展机遇，同时，其除了税收非常优惠外，在办理企业注册、纳税等方面的要求简单宽松、便利快捷，同时其他相关成本也很低，如房租和人力成本等。这些因素共同造就了霍尔果斯的天时地利人和，形成霍尔果斯现象也就不难理解。

霍尔果斯何去何从

“霍尔果斯当地最舒适和高端的酒店是全季，到2017年7月28日，这家全季还没有开业，其他的酒店无一不是棋牌室水准。”

一位自称“霍尔果斯+创投”老司机的网友在知乎上表示，“糟糕的住宿之外，餐饮水准欠佳，不愿意忍受温州大酒店的旅游景点水准饭菜的话，招待您的只有兰州牛肉面和手指粗细的拉条子。”

新疆人ADI曾比对过霍尔果斯与喀什地区的税收优惠政策，按照他给PingWest 品玩（微信号：wepingwest）记者的表格，“其实在喀什更有优势。”2010年喀什正式获批设立经济特区，比霍尔果斯早了四年不说，背靠喀什地区这个新疆第二大经济体，不管是人口基数还是经济基础都要雄厚的多。基础建设和客观条件都不敌同给出同等税收优惠政策的喀什地区。撇开招商代理“中国开曼”税收洼地大肆宣扬的功劳，如果说单纯为避税，选择江苏、山东等个别税收监管不那么规范的县域，企业的总体税负水平可能比霍尔果斯地区更低。

如此扎堆霍尔果斯为哪般？

当地代办公司的PR能力有一份功劳，文娱圈的明星效应、爱跟风的特点也引发了燎原之势。除此之外，比起税收不合规地区，霍尔果斯的政策确实是财政部 国税总局红头文件的依据。即使经营地点在其他省份，当地税务局找上门来质询税负比例，也算有能力应付。

税收的利好政策变成霍尔果斯的不确定因素之后，沈益达最终把私募基金公司的注册地定在了浙江宁波。之前关注霍尔果斯，比税收政策更为吸引他的，其实是当地政府的办事效率。他曾亲眼见证当地的代办公司，股权投资（管理）公司从核名到完成银行开户，8个工作日搞定。“当地人少、政策好，代办公司人脉很容易跑通，办事效率很高。”沈益达告诉PingWest 品玩（微信号：wepingwest）。

然而更多的问题是欲速则不达。“仅靠税政优惠就能再造一个深圳，即便把霍尔果斯的税率永久地降到五免五减半，再给30年，霍尔果斯也没法发展成深圳，只会注册更多的壳公司罢了。”一位自媒体人表示。

事实上，霍尔果斯毗邻哈萨克斯坦，最因地制宜的发展应该是边境贸易和旅游业。

在新华社最近发布的一篇题为《霍尔果斯中哈边贸上愈发活跃的中亚“淘金者”》的文章中，这可能是霍尔果斯今年以来仅有的一次没有与避税天堂联系在一起的报道。霍尔果斯正在发展中哈共建的跨境边境合作中心，“一到周末或节假日，就能看到大量中亚客商提着捆得紧实的包裹，登上中巴车驶过交界线。”许多在此“淘金”的商家都看好未来。

也许，一切正如负责开发中国哈萨克斯坦的霍尔果斯联通项目的物流公司DP World总经理卡尔·盖森在去年接受采访时说的那样：两年前，这里一无所有。我们正在建设一个新社会。

这显然需要时间。